HomeBiographyArtworksSealsArticlesPublicationsReviewsNews

  

 

click to see the scan copy

《乐-名牌世界》(Chinese version of TIMEOUT)

2006年4月刊



赶场当代艺术的集

在传统与现代之间 

《乐》编辑Stacey Duff采访了当今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两位艺术家艾未未和朱伟,两人景近都在北京举行个人画展。他们在东西方艺术之间游走,寻找属于自己的表达。 

照片说明:

坚持传统艺术形式的朱伟

大胡子艾未未 

如果你在街上与艾未未相遇,你极有可能把他当作一个前嬉皮士——那种从大学辍学的“垮掉的一代”。

的确,这个人胡子拉碴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象他穿着扎染T恤、驾车横穿美国西部,靴子当当作响,里面还塞着一本卷了角的凯鲁亚克的《在路上》。

不过上世纪的七十年代,艾未未却是身在西部——中国西部。父亲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流放到新疆,“我们家在新疆整整呆了18年,”艾未未说,“虽然日子过得不坏,但对我们而言仍是暗无天日的岁月。”

艾未未1981年丢弃在国内的学业,决定远赴美国留学时,口袋里总共只有300美元。他告诉母亲:“十年之内我会成为第二个毕加索”。他把远赴美国当作灵魂的回归,而在纽约他却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1993年艾未未回到北京,他承认母亲对他当时的状况很是失望。他不仅没有成为毕加索第二,反而身无分文,一没工作,二没学位。刚回来的那会儿他整天混迹于古董店。他对古物的爱好后来成为其作品中的重要元素。目前正在麦勒画廊(Urs Meile Galerie)展出的作品采用的材料就是广东省一所被拆除的清代寺庙里的废气木材。

作为一名概念艺术家,艾未未最终成功了,并于去年在纽约的理查.米勒画廊(Richard Miller Gallery)举行了一次重要的个人展出。虽然以概念艺术家的名义创作,但最近五年来他的时间和精力却主要花在建筑设计上。他远郊那个著名的房子,仅用一个下午的时候,就完成了设计,并在当地农民的协助下仅用60年的时间就使它平地而起。他建筑设计才华让他又多了一个头衔:“鸟巢”设计者赫尔佐格和德梅隆的中国顾问。

尽管现在的艾未未已经享有国际声誉,但他仍然把个人生活放在第一位,并建议年轻艺术家应尽量超脱事业上的野心,虽然他本人早年也同样热衷于对事业成功的追逐。他说:“不应为艺术而艺术,应该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精彩且个性十足的人生。这才是重要的。也许最终人们会在你成功后尊称你为艺术家,但是这并不重要。读一本好书,结识一位有趣的女性或男性,或者出去游历。总之要在生活中发现一些新东西。”

艾未未仅是本月在北京有重要展出的几个主要艺术家之一,另外几位包括在阿拉里奥的汪建伟,空白空间的杨少斌,北京公社的张晓刚,以及798红门画廊的朱伟。

正值不惑之年的朱伟是中国在国际上享有最高声誉的水墨画画家。朱伟的创作技巧虽然传统,但是作品内容却极其现代。他的精彩画作颇具迭戈.李维拉(Diego Rivera)风格,主要描绘中国的政治人物,包括邓小平、毛泽东、解放军领导人以及一些工厂工人。朱伟坚持认为他的画作不是对于中国社会的讽刺,他的创作原意是非政治性的。他评价道:“当然,中国艺术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定的政治关联,或者至少会被放在一定的政治背景下进行评价。即使不必刻意去添加,中国艺术家的作品自然会被赋予政治寓意。”

朱伟在军队服役八年,其间主要从事宣传画稿的创作,后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水墨画并获得学位。虽然后来他也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但毕业后还是投身自己钟爱的绘画事业。1994年他参加了广州的中国艺术展,期间他的创作才华被香港的万玉堂画廊(Plum Blossoms Gallery)的斯蒂芬.麦根内斯(Stephen McGuinness)发现。之后朱伟与万玉堂签订了长达12年的独家销售合同。到2000年为止,他的作品每幅都能买到约四万美元的高价。

这位艺术家为自己得来不易的成功深感自豪:身为中国艺术家用中国传统的艺术形式创作,而很少有艺术家能通过这种传统技法在国外取得成功,因为西方的买家更喜欢中国艺术家以西方的方式进行创作。“我今天下午看见一本索斯比拍卖行的拍卖品目录,在纽约将举行一场中国艺术品的大型拍卖会。但是我有一点失望,因为百分之九十的作品是油画、摄影和室内装潢。大多数中国当代艺术家用国外的艺术形式来展现当代中国社会。”

虽然他的态度和潮流有些格格不入,朱伟本人绝不是坚持闭关自守的人或者保守派。恰恰相反,他也是摇滚乐的忠实拥趸,并认为摇滚乐对他的作品有重大影响。他还谦虚地补充说他的朋友崔健就是“摇滚乐领域的朱伟”,“只不过他(崔健)是以摇滚乐的形式展示艺术与过往的联系。”

和艾未未一样,朱伟也热爱着纽约,在这里人们甚至能在街上认出他。同时他也为中国正在崛起的主要从事油画创作的70后艺术家感到欣慰,因为“他们正在从事的事业对他们这一代人而言是很自然的”。他只是认为现在应该有更多的中国艺术家从事水墨画创作——而且更多的西方人也应该学着欣赏东方的传统艺术形式。“在我的画作中,我努力向观众展示中国当代生活和悠久传统之间的联系,”他补充道,“毕竟它们是密不可分的。”

翻译 叶如帆

 

艾未未和朱伟的个展

作者:凯伦.史密斯 

艾未未是简约派的大师,从他的作品中流露出的视觉完美总是能让人过目不忘。没有花哨的噱头,没有过分的渲染,也没有可以被称为粗俗的东西。有时,这种完美会让人觉得有点过分:让你想发狂,让你有砸他作品的冲动——艾未未本人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有时也故意把自己的作品砸得支离破碎。

在艺术上,艾未未一直在追求想象力迸发的火花。这种火花挑战了我们对雅文化的定义——但它本身仍然是高雅的,不管艺术家本人多么想“大众化”。从他的作品中总是流露出一种幽默感,一种讽刺的调子,但并没有变为玩世不恭。他把明朝的完美古董家具拆散再组装;他重新做出中国古代皇宫陶瓷的风格;他把砸烂的自行车做成雕塑,还作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水晶灯。从视觉上和他给作品起的名字上,这种幽默感随处可见。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这几年来,艾未未把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建筑作品上。对于他的艺术来说,这是个挺有意思的练习。空间感、结构感、以及两者与人的关系,都在艺术中得到了表现。实用材料的采用——比如家具、陶瓷、自行车等等——已经拉近了艺术作品与观众的距离,不过亲身走进艺术作品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了。在这场展览中,《碎片》就是这样一件雕塑作品。它是用从老屋中抢救出的木梁搭成的一个巨大的“森林”,结合看似随意布置的小路,让它充满了格林童话中的奇异感。

《碎片》也是这次展览的标题。这是艾未未在中国举办的首次个人展览,也是麦勒画廊(Urs Meile Galerie)在北京的开幕展。出了上面那件作品,艾未未还带来了三件新作品,也是他在新领域的一些尝试。这是几部长度不等的摄影作品,以不同的角度和方式观察了首都的交通问题,风格和手法与沃霍的《帝国大厦》几乎如出一辙。《帝国大厦》只有一个镜头,拍了8个小时。艾未未拍的是长安街东西双向的一系列镜头,拍了10个小时。

长安街可以说不仅是北京的主干线,也可以说是中国的主轴。除了长安街对比,我们还看到了二环和三环的一系列交通状况,分别是在晴天和阴天在横跨环线的天桥上拍的。

去年,艾未未推出了一本北京相册,记录了他在这个城市游历的感受。当时还保存的小胡同,现在已经被推土机铲平了。你能从相册中感受到点什么,但又不是“读书”那种扣人心弦的感觉——首先,相册里没有字,也没有什么介绍可以“读”。但与安迪.沃霍(Andy Warhol)的电影一样,这种作品不是要扣人心弦的。它表现的是生活,是现在就能体验到、感受到的生活。所以在艾未未的摄影作品中,别指望能看到什么动作;没有撞车,没有吵架,没有飚车。但其中充满着一种美,一种我们以局外人的角度,不着急回家、不呼吸尾气、不心烦意燥的人才能欣赏到的美。最后,平静的起步——停车淡化成彩色的飘带,让交通几乎成为一种浪漫的体验。

在国际艺术届,朱伟有一批为数不少而且相当忠诚的追随者。上世纪90年代初期,他的作品已经被拿到国外展出,而且是单独展出,但却没有在一些大规模的合展中被选入。观众们虽然喜欢他的作品,但策展人似乎不知道拿他的画怎么办:朱伟是当代的水墨画家,他的作品一直坚持走水墨路线,技法是传统的,但描绘的主题是现代的,非常贴近他本人的生活体验和观察。他绝对不是个概念派画家,但在传统水墨画家眼中,他却是概念派的。觉有讽刺意义的是,朱伟的作品虽然主题和风格都很现代,他却并不被认为是先锋派的,而被划到传统派一边。

两头不受承认,真是让人头疼啊。朱伟本人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但他在国外的受欢迎程度,以及他作品的畅销表明,直到最近为止,他基本上不需要担心归入哪一派的问题。艺术才是第一位的。

说了这么多,我的目的并不是解释为什么朱伟的作品很少在国内出现,还有为什么他在红门的个展值得一看。这次展览中有不少是朱伟最近创作的《乌托邦》系列,还有一些木版画。木版画很不错——这种黑白色调的艺术总是具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和吸引力——但艺术家本人最擅长的还是绘画。看来,朱伟是下定决心将水墨画进行到底了,即是出于骄傲,也是抵抗。他的水墨画手法大胆、灵活,而且充满诗意。作品的形式完全是他自己的,有鲜明的个人印记。大多数国外观众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从来没有问题。但对中国的文化纯粹主义者来说,技巧和内容一直是个问题。现在的水墨画家不少,但似乎很少有人尝试让这种特殊的艺术形式跟上时代。一到这个问题,回答就是“创新”会毁掉传统。不过问题是:哪个传统?100年前的?500年前的?还是1000年前的?创意也是不断发展的。

朱伟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热爱音乐和电影,这一点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来。他为崔健画过舞台背景,对电影的热爱也在绘画中有体现,比如他有一系列类似电影构图和情节的作品。这些个人的喜好表现在许多作品中,只可惜,因为被人收藏或者被画廊买走,这些作品都分散了。

前面提过,这次展览的主题是乌托邦。关于完美生活的想法,这是个奇怪的,甚至有点悲哀的处理……好像它已经被人剥夺了,而不是像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那样存在于幻想中。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呢……朱伟是不是在提醒大家珍惜眼前的一切,还是认识到我们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我不知道。没准你看完以后有更好的想法?

凯伦.史密斯,毕业于伦敦温伯顿艺术学校,1993年到中国从事当代艺术评论,策展人。

朱伟2005年的作品《乌托邦之六十二》,透着大胆和诗意,甚至有一些暗地里的忧伤。假如它能够打动你,那就别在乎它独特的技法让人无法归类。